粉碎 第八章（4）（1 / 3）

枪毙父亲那天，母亲抱着景解放去收尸。随着一声枪响，母亲扑倒在地，怀里的儿子撂出去老远。法场上久久地回荡着景解放年幼的哭声。对于母亲来说，那一枪太毒了，比景家做的雷子炮更有力，枪声比任何声音都可怕，都震撼。那一枪在打穿父亲的脑壳的同时也把母亲打倒在地了。母亲准备和父亲一起过安然日子的美好愿望被粉碎了。母亲不是被人搀扶起来的，她是自个儿爬起来的，当她听到景解放那寒彻心肺的啼哭之后从地上爬起来了。她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掠了掠零乱的头发给一同来收尸的景家人说：“走，咱拉着解放他爹回松陵村”。这个年仅24岁的女人从此后没有再嫁人。

家族里的故事是景解放从母亲口中听说的。因为景金才没有来得及给景解放讲述他的父亲景满仓和母亲朱翠兰的故事就和儿子阴阳两界了。当景解放听了那个断了臂的祖母的故事以后，对祖母肃然起敬。景解放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母亲的做事为人就是他的榜样，他从小就认定，世上的女人就是祖母和母亲那样的女人，是令人敬重的，是不容玷污的。和乔桂芳结婚后，他总是用看祖母和母亲的目光看乔桂芳，即使看出了乔桂芳的某些弱点，他也容忍了原谅了。热爱女人似乎成为他血液中的某种物质了。女人是要男人呵护的，男人生来就有呵护女人的本能。叶小娟既是女儿辈，又是女人，他对叶小娟的疼爱中更有呵护。

1980年，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定性为土匪组织的雍山游击队被平了反，父亲的历史反革命问题也随之澄清了，父亲失去的年轻的生命和印刷体有了联系——那张平反证书和人的性命相比，没有任何份量，即使景金才的名字挪到“革命了烈士”那一栏又能怎么样？父亲当年几个健在的战友来松陵村看望母亲，尽管老人们的言语很温暖也无法暖热母亲冰冷的心，两鬓霜染的母亲只能苦笑着用一声谢谢感激几个老人的一片善心。只有景解放明白，守了大半辈子寡的母亲心中有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