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说“就有恩旨”,但“恩旨”却迟迟不发,纪家的人这段时间真是度日如年,蒸笼里一样黑暗,焦的令人难耐,盼着有旨意,指着乾隆“恋旧”恩施雨露,但又怕这道诏书。因为罪名始终没定,那些数落出来的话有些轻飘飘,有些帽子扣下来就吓死人,是个可轻可重活得死得的局面。诏书一旦要他的命,连转圜的余地、乞命的指望也断了。惟是如此七上八下不落局,格外的折磨人,阖府外遭凶险,内忧人口不宁,人人竟如热锅蚂蚁一般。纪昀是一家之主,外面儿上要撑得定,戴东原、刘师退、王文治、王文韶一干名流宿儒朋友来探,还要一付“处变不惊”稳沉豁达气度,尽自心中油煎火烧也似,也只好硬着心挺将去。
堪堪七日过去,纪昀前夜伏侍马氏一夜没有合眼,刚坐在椅上支颐假寐片刻,樱桃斜街南边陕西巷不知哪个戏子吊嗓子“欧——噢——”一个亮腔透墙穿院而入,纪昀惊颤一下醒了过来,见马氏已醒得双眸炯炯,一条瘦得芦柴棒似的胳臂搭在被外,听外间沈氏几个女人犹自梦吃,便踱过来替她掩上被角,轻声道:“三天水米不沾了,这么着好人也挺不下去。现成的姜醋,下碗挂面给你,也许克化得动。”
“我不中用了。佛祖要召我到西边去了。”马氏摇头,一眼不眨望着丈夫,伸出枯瘦的手扶丈夫坐在床沿,声微气弱地说道:“……真的……方才见了接引童子,就要带我走……我说放不下你,他说你家居士命中有这一劫……还说是你造孽太多的过……先老安人也来了……说纪家祖上积的德,你不碍的……还说圣旨就要来了……接引童子直笑,说晚间再来,我就醒了……”
纪昀听着半信半疑,只是苦笑。他自己著的《阅微草堂笔记》里头就没少记载这类事。李戴的事、卢见曾的事都可算作造孽,平日游戏笔墨信手涂画,同年同僚被他戏耍捉弄的更记不起有多少,心孽手孽口孽俱全,马氏平日就不知规谏过多少次,现在说来竟似长别话嘱,真是听来字字酸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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