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完便打开了东厢房的木棂门,我记得那里头一直停放着太祖母的棺材,父亲每年都要上一层漆,黑中透红。棺材几十年来安静地随地球绕太阳公转,与阁楼中的太祖母相互推诿、相互盼望,期待赋予对方以意义、以结局、以永恒的默契。“你睡哪儿?”我问父亲。
“你太奶奶的棺材。”父亲说。
妻紧张地望我一眼,极不踏实,欲言又止的样。父亲安静地掩上门,随后东厢房就黑得如一只放大的瞳孔。
刚上床妻就说:“怎么睡在棺材里头?”我说:“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生生死死都在一起的。”妻说:“再怎么活人也不能和死人住一起。”我安慰妻说:“这是我们的家风,睡棺材也是常事,有时还争着睡呢。早年我的一哥一姐夭折了,太祖母不许外葬,不就让爹埋在床下了。”
妻突然坐起来,——哪儿?
就床下,我用脚捣捣床板,发出空洞的回音,就在这块板的下面。
妻的眼里渗出了绿光,她抓着我的小臂就说,你们家是怎么弄的?
也不是我们家弄的,我说,家家都一样。
妻抱紧了我的腰,我怕,妻说,我怕极了。
父亲说,叫你回来是为你太奶奶。我说,太奶奶快不行了?父亲很沉痛地摇头说,那样就好了,父亲说,不怕外人笑骂,我现在是巴不得她老人家死掉。我说你怎么这样?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父亲低了头就不语。父亲沉默的样子像太祖母的另一个季节。
还有十来天你太奶奶就整一百岁了,父亲说。太奶奶看来已成了父亲的沉重木枷,父亲抬起头望着我,说,你看见她老人家的一口牙了?
我听不懂父亲的话。我弄不懂他的话里有什么意思。
父亲拉拉我的西服袖口,悄声说,人过了一百岁长牙,死了会成精的。
怎么会呢?我说。
怎么不会呢?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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